在老一辈中国人的记忆里,“国际战士”这个词一定很熟悉——在中国革命时代,很多外国友人曾加入了中国的革命队伍,为中国革命献一份力。
国内革命时期,红色阵营内部的支援家喻户晓,共产国际为中共提供了从经济到物资、武器、人员的全面支持,红军里就有很多外国战士和医生。
而在抗日战争时期,中国的抗日队伍里也有“国际战士”,而且居然有来自法西斯国家的战士,他们就是“日籍八路军”。
“日籍八路军”诞生于敌后抗战阶段,其人员都是在游击战里被八路军俘获的日本士兵,他们被八路军的宣传感化,最后反思侵略,为中国抗战做贡献。
在“日籍”八路军里,最著名的就是“日本和尚”小林宽澄,此人本是和尚,后来被征入日本陆军,在山东作战期间被我军俘虏,洗心革面加入八路。
小林宽澄此后在八路军和解放军中服役,以中国军人的身份活动了15年,期间接到了毛主席的接见,他一生都引以为傲。
直到1955年后,小林宽澄才带着家人回到日本居住,后来他被日本政府监视一生,晚年才得到自由。
但不管小林宽澄回到祖国后受到怎样的对待,他一生以“中国战士”自居,在日本也积极宣传抗战历史,让日本人了解二战真相。
小林到底是个怎样的人?他在中国期间做过什么?晚年的他生活又如何呢?
一、日本“僧兵”小林宽澄
1919年秋天,小林宽澄出生于日本群马县一个“僧家”,这种家庭世代当和尚为生,一般是寺庙里有职位的僧人家族。
小林的父亲是当地一个天台宗寺庙的住持,小林是独子,所以他一出生,就注定未来要当和尚。
日本和尚和中国和尚有很大不同,在明治维新后,日本政府就颁布《肉食妻带解禁令》,让日本和尚全体吃肉、喝酒、娶妻。
明治天皇此举有两个目的,第一是让和尚世俗化,带动笃信佛教,民风保守的日本移风易俗,增加国内人口;第二是打击佛教的地位,让和尚半还俗的同时大量毁寺,压低佛教影响,提高神道教地位,让天皇成为唯一真神。
但自那之后,日本和尚开始娶妻生子,出现世袭和尚,这些人大都在“子孙庙”里当主持。
这种和尚可以把寺庙当成私产代代相传,小林宽澄家就属于此列。
小林宽澄童年接受日本的小学教育,中学毕业后就前往佛寺修行,为后来出家做准备。
1938年,小林宽澄从寺庙毕业,取得了和尚的身份帖,这一年他才19岁。按照父亲的安排,小林宽澄要先在自家的寺庙修行,等成年后继承寺庙。
当时日本的侵华战争已经开始,日军前两年战事顺利,在日本国内捷报频传,日本国民的气氛也很热烈。
小林宽澄当时虽是出家人士,但也一度对所谓的“圣战”很有热情,曾参加过地方组织的对军人的祈福活动。
小林宽澄以为按照当时的趋势,战争很快就结束了。
但没想到,在1938年底武汉会战结束后,日本损兵折将,承受30万伤亡,中国却没有像日本人妄想中一般屈服。
日本陆军的人力、物力都到了极限,海军也无法再往长江上游活动,日本的侵华战争进入尴尬的阶段。
从1938年起,八路军的敌后抗战活动也如火如荼,华北地区游击战蒸蒸日上,八路军到处袭击日本交通线和兵站,让日本占领军苦不堪言。
日本在无奈之下,开始战后第二波大扩军,妄图以加强在中国的攻势,准备下一阶段的北上或南下。
当时小林宽澄刚刚20岁,还在家里念经,平时帮老百姓主持一些丧礼或者祈福。
直到1939年夏天,一位邮差送来了一封信,打开一看,赫然是红色的“征兵令”,小林宽澄被陆军征召了。
二、受伤被俘,小林宽澄加入八路军
作为和尚,小林宽澄原本以为自己能幸免于兵役,但奈何当时日本已经决定总体动员,小林宽澄年仅20岁,而且身强力壮,不当兵实在说不过去。
日本当时也没有给和尚免兵役,否则就有大量青年通过出家躲避兵役。
很快,小林宽澄在日本接受了军事训练,随后被编入日本第14师团,于1940年初来到中国。
由于小林的部队驻扎在山东,他被分到了驻青岛的坂田联队,负责维护当地的治安。
在中国期间,这些日本的“愣头青”接受了侵华日军的“再教育”,准确来说就是“兽性培训”。包括对士兵进行“圣战洗脑”、“武士道洗脑”,还有实战教学,以及杀俘、抢劫等暴力训练。
为了防止新兵在战场上见血后出现恐惧,日军要求士兵上一线前都要“见红”。
小林宽澄就回忆自己曾在青岛参与杀俘,他刺杀一名中国士兵,结果对方开始反抗,把他吓得大脑空白。
在教官的怒斥中,小林交出了步枪,看着教官把中国战士刺死,他事后还遭到教官体罚。
此事对小林的影响巨大,作为一个和尚,小林从未想过杀人,当一个人真的死在他的面前时,小林宽澄的世界观受到冲击。
日军知道这些新兵蛋子胆子小,在战场上可能掉链子,所以后来又加上了“恐惧训练”,他们宣传中国军队会残害战俘,甚至吃战俘的肉,吓唬日本新兵,让他们不敢投降。
在训练了半年后,小林宽澄作为一名机枪手前往山东腹地。结果在1940年6月和八路军的一次遭遇战里,小林宽澄所在的部队在山东牟平县被八路军袭击。
当时,一支几十人的日军部队被全歼,只有小林宽澄幸免于难。
受一年来的训练和洗脑影响,小林在弹尽粮绝后第一时间也想“以死明志”,他曾举起自己的步枪瞄准脑袋自杀。
但是小林宽澄手抖,在射击的时候枪口偏离,子弹擦着头皮飞了出去,带去了一块头皮,他本人被打晕,倒在了死人堆里。
还是八路军在打扫战场时,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小林宽澄,将其抬回了根据地。
小林宽澄醒来时,他已经在八路军的胶东支队医院,小林当时有伤在身,八路军对他进行了救治,但是小林醒来后非常抗拒,曾和八路军战士发生冲突。
为了保护他的安全,八路军把小林限制在房间里,每天给他送饭。
小林一开始拒绝吃饭,想绝食自杀,后来实在扛不住饿吃了饭。他后来又谋划着逃跑,可是八路军把他看得很严,小林的计划都没能成功。
时间一长,小林宽澄发现八路军确实没有虐待他,更没有杀他的意思,所以渐渐放低了戒备。在一些懂日语的战士和他交流后,小林宽澄也开始学习八路军的政策。
在那时候,他学习了中国的抗日思想,终于了解到日军在中国烧杀抢掠的恶行。
小林作为和尚,心中的善念被一点点唤醒,最后他开始学习中文,主动融入八路军队伍。
当时八路军正在组建日籍战士的“心理战”部队,对日本士兵进行反战宣传,软化日军的战斗意志,争取日军对中国战争的同情。
在被八路军改造3个多月后,小林宽澄果断扛下了这个重任,于当年9月底开始在夜晚出现在日军炮楼下喊话。
1941年,小林被秘密送往陕北的延安进行学习,随后在1941年9月,他加入了八路军。
三、为中日友好,小林宽澄奔走一生
小林宽澄加入八路军的1941年,正是敌后抗日最为焦灼的时期,日本人多次在华北扫荡,对中国民间和抗日队伍造成了巨大损伤。
小林宽澄作为“心理战”的一员,经常在前线给日本士兵搞宣传。
小林宽澄的活动一般都选在晚上,在入夜后,由小股游击队护送他到日伪军的炮楼或者据点边上。
小林宽澄先唱日本民歌,吸引日军的注意力,然后高声呼喊日本士兵,让他们听自己的宣传。
小林宽澄念的是党中央写的信,告诉日本士兵们日本侵略战争对中国造成的伤害,以及日军在中国南京的暴行。
小林的宣传早期在引起日军的巨大反响,一些日军真的因此减少了对农村地区的清剿。
但很快,日本华北方面军知道了有日本人在帮八路搞心理战,日军将小林的人头明码标价,对他发出了格杀令。
后来随着侵华战争的继续,八路军俘虏的日军越来越多,小林宽澄后来转而向日本战俘做思想工作,拉拢了一些对侵略战争有疑虑的日军。
1942年后,在小林的带领下,八路军还组成了一支日军宣传队,在华北地区频繁出击,对日军进行心理战。
1944年后,抗日战争进入战略反攻阶段,日军在华北失去主动权,八路军开始进攻敌占区。
在这一时期,“日军宣传队”改变了职责,不仅对日军进行宣传心理战,而且经常进行危险的化装侦查,在一些日军兵站和县城里侦查活动,为八路军提供情报。
小林宽澄就曾亲自化妆去山东新泰县城刺探情报,一走就是一个礼拜,走遍了新泰县的每个角落,都没人识破他。
抗战胜利后,小林宽澄一度在济南市政府外事处,负责遣返当地日军战俘和日侨。
后来他又和其他缴械的日军士兵一起,随八路军北上东北。
当时东北有很多日侨和日本逃兵,日军宣传队的战士们帮助八路军和日本人交流,获取情报和物资,并管理日军战俘,为解放东北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小林宽澄的事迹在解放战争里被树为典型,组织上后来让他负责医药卫生工作,任内蒙古某地的医院副院长。
建国后,小林长期在内蒙古工作,并在这里和一个日本女人结婚生子。
1955年,当日本的战俘大量回国后,小林提出要回家去看看,中国方面给了他一些钱,送他去了日本。
小林回到了阔别几十年的家乡,见到了亲人,但与此同时他也遭到了政府的监视。
日本政府知道小林是“日本八路”,所以对他严格监视,怕他帮中国刺探情报。小林没有再回到中国,在日本度过了后半生。
但小林在日本也没有忘记党的教育,他在日本为中日友好呼号一生,曾是日本八路军联络会的主席,一辈子到处宣传二战真相,想唤醒日本人民的反战思想,向中国诚心诚意道歉。
小林曾说:“只有让日本人铭记历史,仇恨才能过去,战争才能避免。”
2005年、2015年,小林都作为日本八路军代表来到中国参加抗战胜利庆典,接受了纪念勋章。他晚年还曾去韶山瞻仰毛主席雕像,并唱起革命歌曲。
2019年1月,小林宽澄在日本去世,享年99岁,中国驻日使馆为其送去了花圈。
小林的儿子说:“父亲说他一辈子做过很多事,但当过八路打过抗战,是他做过最有意义的事。”